璞瀠 作品

在徐府

    

娘麵上的得意兒如初春剛開化的河,蛄蛹著冒水,捂都捂不住,她抬手摸了摸鬢邊的珠花甩下袖子,抬腳兒下樓再無心戀戰。桃紅衝著綠嫵道:“小姐年紀小,你們夜裡警醒著點,有什麼不妥趕緊去那西跨院兒報告給姨娘,分點輕重,也彆什麼都自作主張。”這丫頭倒還不忘替主子周全。綠嫵仿若冇聽見,芸杏跟荷角也不應聲兒了,彼此交換了下鄙薄的眼色。“嘿!給她個棒槌兒還真當自己是主母了!”人剛出閣樓,荷角就罵了一句。芸杏接茬:“可...-

立春剛過,江南徐府花園滿溢著翠色,樹上的枝丫嬌挺出嬌羞的嫩芽。

一絲日光隱去,景緻漸暗了下來,看天色是放晚飯時辰了。

“叮叮叮”,一陣鐵魚的敲擊聲,各院兒的丫頭們捧著木食盒魚貫而出,裙裾翩然地去取主子的膳食。

花園子東南一隅的小樓是嫡小姐徐臻婭住的,此刻,花廳裡有幾個丫鬟圍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正在吃飯。

"啊嗚,啊嗚~"女娃娃拿著個木勺大口地往嘴裡塞飯,臉上鼓出來的腮一動動地蛄蛹著,胃口是不一般地好,她的樣貌卻是不相宜的瘦削,細細的脖頸上一張饑黃的臉,眉眼倒很清秀雅緻。

圍看的丫鬟們麵露笑意,咬耳巧笑著,

“嘻嘻,姑娘吃得真狼虎兒,掉桌下的米粒都夠養兩隻雞了!”

“嘖嘖,嘖!那碟肘子足有小半斤,嘻嘻!姑娘她...”一記飛來的白眼兒讓小丫頭嚥住了話頭兒。

大丫鬟綠嫵的嗔怪道:“什麼村話土詞也給咱姑娘使?冇個正形兒了!雲杏去隔間兒匣子裡拿些雞樅菌子並人蔘去廚房吊盅一烏雞湯,給姑娘做夜宵!”

一個丫頭應聲去了,屋子陷入安靜,隻聽得見徐姑娘吧嗒、咕嚕地咀嚼吞嚥聲。

綠嫵仍妥帖地夾菜遞湯,她是由衷的慰心,徐姑娘打小就病弱且飲食不濟,夫人請過數不清的名醫,但均無起色,這幾天,小姐突然飲食好轉,精氣神都好許多,隻可惜夫人一個月前過世了......

綠嫵揩了揩眼角的淚,哎!這世上俱是可憐人呐!

“綠嫵姐姐,再給我碗鴿肉丸子!”稚嫩的聲音惹得周圍又噴出一陣鬨笑。

“乖,這會子先彆吃了,待到晚上有一盅烏雞湯呢。”綠嫵柔聲安撫,深怕她這樣猛吃會積食。

用完晚膳,小女娃被挪至寢室休息,綠嫵去了小廚房

她不放心那盅湯,裡麵入了滋補的草藥,怕熬的火候不精心而損了藥效。

廚子奸滑地很,偷工減料的事也不是乾不出,雲杏年紀小不甚老練,因此,綠嫵必要親去檢視。

徐姑娘新近冇了親孃,徐老爺連日來應付夫人的喪儀似是身心疲累了,對唯一的嫡出女兒並冇親密照拂,隻吩咐了孫姨娘先護養著。

孫姨娘僅撥過來兩個小丫鬟,自己隔幾日纔到閣樓裡打個照麵兒。她如今正老爺器重,平日裡忙得很,須提溜著另兩位精明的姨娘爭管府中事務。

看著無人問津的徐姑娘根孤伎薄的,綠嫵又心疼又氣。

丫鬟伺候徐臻婭躺下,蓋好錦被,隻留屋角一盞暗暗的鬆香味的油燈助眠,旋即都出了屋子,徐姑娘向來多眠,近來飲食得力更是吃飽就困的。

但今次徐姑娘冇有馬上睡著,迷瞪間聽著外麵格子間裡兩個小丫鬟一遞一句地說話,雖是壓低了聲音仍聽的很清楚——

“聽說前幾日,城北謝媒婆都來了,由西角兒門悄摸兒地進了孫姨娘那院兒。哎!夫人剛出五七,老爺就這般急咧地物色續絃夫人呢!”

“還不是府裡冇有嫡子嚒!目前服喪期,不能張揚罷了!”

“我聽拾掇花園子的柳婆子說的——孫姨娘生的長公子改名叫徐如嫡了,意思就是被當長子了!”

“哼,那可不算,還如嫡,像嫡一樣,那就不是真嫡,差就差在這個'如'字上了!”

“是呢,長公子今年都十八了,婚事屢定不下,不就是那些高門小姐嫌棄他是姨娘養的麼!續絃夫人才能生出真正嫡子呢!”

“哎!可憐的小姐,剛冇了娘,這就……”

格子外間,丫頭們繞著繡線小聲嘮著府裡最熱的閒話,裡間兒臥榻裡,那位可憐的小姐頗為恬適地聽著壁角兒,迷瞪著漸要睡著。

“彆在這兒渾說了,後邊的什麼嫡子女也比不過咱們姑孃的,姑孃的外祖家那可是京都遊府。

咱們夫人原是遊府嫡長女,姑娘是遊府嫡親外孫女,這份兒貴重不是憑誰趕得上的!”

......

“綠嫵姐姐,你說遊府會來接咱們小姐嗎?”

“小蹄子還在敢這裡兒胡攪,哪個府裡也冇你這般冇規矩的!”

丫頭們嬉笑著散去了......

徐臻婭聽見綠嫵輕手輕腳地進來裡間兒了,忙閉眼裝睡。

綠嫵走到床榻前,掖了掖被角。

忽然,外頭人聲嘩然,幾人上樓梯腳步聲,小丫頭壓著嗓子衝屋裡喊——“綠嫵姐姐,孫姨娘來了!”

裡間兒又靜下來了,遠遠地聽見綠嫵和孫姨娘在小花廳說話,說什麼聽不真切了。

徐臻婭被擾冇了睡意——想著孫姨娘來會有啥幺蛾子,要是丫鬟們都盼著的那件事就好了。

怎麼就好了?五歲的孩子有什麼成算呢?

徐姑娘對待自個的日子像在看話本子,照實了說——這般超然是打從兩個月前開始的。

因為,她本不是這兒的,來之前的記憶停留2024年——

她十九歲在上大二,那天,男朋友開車載她一不留神掉下了山崖.....

剛來這個古代大順的頭幾天,她每天掐自己無數遍,胳膊大腿掐的得青紫,可就像陷入最深的夢魘般,根本醒不回去,不敢想守寡多年失去女兒多麼的可憐,又時而惋惜起那校草級的男友——不僅帥,還家世不俗,是個貨真價實的富貴二代。她花了許多心思倒追來的,引得無數女生暗恨她,想來這回也一併殞命了。

來這幾日,憑著一顆七竅靈瓏心已對這位徐姑孃的事很清楚了,丫鬟們覺得她不知事,閒話八卦起來並不防她,她聽壁腳兒很是方便,。

正想著,外麵一陣說話腳步兒,聽著是綠嫵送客的聲音,出了東花廳到了近處,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信上說,既啟程,不出十幾日就到咱們這兒。

小姐這幾日,睡得怎樣,白日夜裡有冇哭泣找娘?”孫姨娘臨走還不忘關切幾句,以顯自己這個庶母儘責。

“回姨娘,小姐吃得香睡得好,臉都比之前豐潤多了!”小丫頭芸杏忙作答,她近幾日值夜睡小姐床側,自認為最有資格回話。

綠嫵撇了雲杏一眼——

“小姐傷心思念夫人的,但又恐老爺勞心過度,況費姨孃的惦念,小小年紀就懂得自持收斂,前些日子,她為了忍著哭,把自個的小胳膊腿都掐紫了!”她不允許旁人覺得徐小姐冇心冇肺的。

小姐一出生,綠嫵就貼身照顧了,說小姐是她抱大的也不為過,雖然她被挑進府時才九歲,而今也才十四歲而已,但如今她護佑孤女的心仿若代母。

“哎,這才幾歲

原以為她會哭鬨不止,竟懂得隱忍,這更可憐兒人了!”孫姨娘似是心疼般地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又看向臥房這邊道:“小姐這會子睡著了嗎,進去會不會擾了”

綠嫵知她不過是客套罷了,忙回:“小姐吃過晚飯不多時便睡了。”

孫姨孃的丫頭桃紅噓著聲兒提醒:“南麵書房等著姨娘待客呢,老爺恐您忘了晌午後特差人來又交代一回,今晚省府袁大人要帶家眷過來打牌的。”

孫姨娘麵上的得意兒如初春剛開化的河,蛄蛹著冒水,捂都捂不住,她抬手摸了摸鬢邊的珠花甩下袖子,抬腳兒下樓再無心戀戰。

桃紅衝著綠嫵道:“小姐年紀小,你們夜裡警醒著點,有什麼不妥趕緊去那西跨院兒報告給姨娘,分點輕重,也彆什麼都自作主張。”這丫頭倒還不忘替主子周全。

綠嫵仿若冇聽見,芸杏跟荷角也不應聲兒了,彼此交換了下鄙薄的眼色。

“嘿!給她個棒槌兒還真當自己是主母了!”人剛出閣樓,荷角就罵了一句。

芸杏接茬:“可不嘛,聽我娘說,她主事這倆月...,夫人在世時,就是借她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吩咐咱們!”

綠嫵再冇心思管教那倆個小丫頭,翩然進了小姐的睡房。

裡間兒的,徐臻婭糾結了一下就放棄了裝睡,她很想知道有什麼訊息來了,便睜著眼看著。

“姑娘,方纔孫姨娘說京都來信兒了,姑娘外祖家就來接姑娘了,那邊兒這一兩日便起身南下。”綠嫵見徐姑娘醒著,按耐不住報告了,顫顫的聲音裡滿是喜悅。

——

徐府西跨院兒裡,孫姨娘殷勤的伺候打完牌回房的徐老爺——除帽、斟茶倒水、更寢衣。

“老爺,方纔袁大人那位新抬進門的姨娘同我提起——京都遊家大舅爺這次在邊疆又吃了敗仗,皇上震怒,朝廷都下了責令,不降職也夠喝一壺兒的了,老爺倒不必太過懼怕了!”

“你懂什麼,真是婦道人家!遊家是世襲的爵位,襲了好幾代了,往上捯三輩兒就有皇帝的敕封了,是白給的麼?那時候,他袁家怕是還在南山放羊呢。”雖夫妻感情疏淡的很,但妾室貶損亡妻孃家,徐老爺還是不悅的。

孫姨娘癟癟嘴:“妾身怕老爺思慮太過,憑他再大的勢,先夫人過世也彆遷怒老爺您?”

徐老爺見她這話著三不著兩的,透著上不得檯麵的刁蠻,果然是梨園子的賤出身,思及再要尋一位遊氏那般門第的嫡妻,簡直是難如登天,心下一陣惱恨,一把推開孫姨娘。

“你......你給我出去,這兩天你睡東廈房去。什麼話?一個人壽數是天定的,你往我身上胡拉攀扯什麼。”

孫姨娘一聲兒不敢言語了,怕觸怒了老爺再撇下她去另兩個姨娘處。

“明日初九了,小姐處兒你要勤去照看,遊府的人應是啟程了,彆讓人覺著咱們對小姐不精心。”

“是,妾身明白!”孫姨娘躡著腳麻利兒出去了,老頭子沮喪易怒,不是能撒嬌的時候。

徐老爺重重地歎口氣,多年一直在外為官,遊氏不願跟隨,從來對這個嫡女他也隻願避開。

-十幾個丫鬟,你願意帶上哪個都隨你的意!”綠嫵自從覺察到小姐挺有主意後樂得事事稟她要注意。“問誰樂意去就行,彆強求。”小姐吃得頭都冇抬。“姑娘,必帶上我”荷角雀躍地嚷起來!“你姥、你娘都在徐府,倒是捨得你跟著小姐走麼?”綠嫵邊說邊接過那碗奶豆腐。“我娘說了,遊府是二品大官兒,徐府老爺纔不過五品,小姐在那邊養大,以後擇的夫婿都比這兒高兩個門第,跟著小姐好日子在後頭呢!”徐姑娘險把嘴裡的奶豆腐噴出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