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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暖 作品

阿善的悲劇1

    

旁邊這體育場,當初建它的時候,那房子是一大片一大片地拆喲,就我們家幸運,冇被算在裡邊,你說是不是。”葉玲兀自露著社交式的笑容:“是。那房租是多少?”“本來吧,一個月是一千八的,看你是學生,長得也漂亮,又討人喜歡,我呐,就算你一千五。”胡蔡香笑著,瞧起來有點溫和,又掩不住一點狡黠。日輝將她的麵龐映出了雲母的光彩:“你要是肯住過來,一樓哪兒不是還有個小鞋櫃嘛,到時候你要用也可以搬到自己廚房去。”對方或...-

這天在江北京路一弄上,一陣循環往複的嚼蠟似的播報響了起來:“收紙殼咯、收紙殼哩、收紙殼啦。”

一個瘦黑的老翁蹬著一輛三輪車款款移過,車上的喇叭響個不停。

“哎!這呐!這有紙殼子收!”

原本安坐在一隻栗黃色月牙椅上的胡蔡香的婆婆和聲和氣地說。

老翁聽罷,將車子轉向後停在一弄裡,拔身下來說:“你這有紙殼子是嗎?”

“是的嘞。”

胡蔡香的婆婆笑眼笑眉起來,試問著;“你這紙殼是怎麼收的呀。”

“壹塊壹一斤。”

老翁摘下頭上笠子,握著帽沿扇出一陣弱風,吹吹他這焦油似的鵠麵。他側手揩了把額頭上的油汗,又把它們抹到自己的油衫上。

“壹塊壹啊。行,那你等會兒哈。”

胡蔡香的婆婆拄起自己的鵝頭柺杖來,蹣跚地進了屋。

“我扶你吧。”

葉玲恰時出現了。

老人舒鬆的麵膛上顯出和光來:“小葉啊,能不能幫我這老婆子一個忙啊。”

“要幫什麼?”

老人靄然地說:“幫我搬點紙殼子。”

“紙殼子?”

葉玲不明所以,轉眼瞧了瞧那個瘦老翁。隻見他背後駐了一輛漆藍色三輪車,車上載了滿滿的紙皮殼。

胡蔡香的婆婆領著葉玲進入了樓梯口的那個走道裡。這條“L”形的走道活似一根又窄又短的袖套,叫人連半隻手都伸展不開。胡蔡香此前說她家經過一次翻修,現在看來,倒是省略了這處:

走道兩側的牆壁積了不少灰,處處斑駁著泥垢,儘頭是一爿十幾尺見方的小空間。站在裡邊能聽見泠泠的水聲,因為窗戶正連著外邊的一條臭水溝。

這個小空間設著一個老虎灶,原先可能是一個廚房。牆邊設了一個小鋪子,上邊磊著一床破舊的被褥。

本就不大的空間裡還安了一隻七穿八洞的櫥櫃、一個爛抽屜桌,一個鏽跡斑斑的鐵架子,除這些外,屋頭裡占地最多的,是一摞一摞的紙盒。紙盒子厚厚地盤堆在一起,好似一座座高低小丘,堵著這屋裡頭的大半個地方。

“來,小葉啊,幫幫忙吧。”

老人家無奈地說了一句,語調低微,似乎也是覺得這樣勞煩人家有些不大厚道。

葉玲一言不發地自攬下了一捆紙皮,儘力天真笑著,“行,我幫你把東西清出去。”

進進出出了若乾趟後,葉玲可算把老人那歇息的小室理乾淨了,而收紙皮的老翁也將滿載而歸。

他將最後一捆紙掛在了一支兩頭包銅片的老式木桿秤的掛鉤上,精亮的眸子盯在這木杆上的一道道點漆刻度上,一手捉著杆上的套繩,一手撥弄著鐵秤砣,說:

“呐,不多也不少,正好三十哈。”

他說完,置下秤子,把最後一捆紙疊拋到車廂上,從褲袋裡掏出一塑料袋包來,從中取出了三張鈔票來,交了過去

胡蔡香接過錢,笑著送彆人家。

“小葉啊,這錢你拿去。”

葉玲瞧著老人家攤開的這隻滿是胼胝的手掌,苦笑著揩了揩額角的汗:“賣的是你屋頭裡的東西,把錢給我做什麼。”

“我不能白拿你東西。”

老人表露出一副端正模樣。

“白拿?”葉玲惟了片刻,恍然大悟說:“那枇杷霜算謝謝你替我報了警。”

她又和風細雨地莞然一笑:“

不算白拿。”

“要謝也不用給這麼實在的東西。”

老人家的眉際蔓出古板的紋來,正經地加深了語氣說:“你現在要是不收,那到時候我可得爬到你屋頭裡去給了。”

老人家倒不是分斤掰兩的做派,而儼然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正派模樣,對此,葉玲有些無可奈何,隻覺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場麵僵持不下之際,突然一聲貓叫炸開。就見一弄巷口處,原本規規矩矩的“小肚”已然拱起腰來、前壓著腿,豎起尾巴,毛被直立,時不時嘶上兩聲,齜牙咧嘴。

胡蔡香的兒子阿善忙不迭地撟起膝來,蹬出了一腳,踹到“小肚”身上。

“小肚”捱上這一踹後就吃痛地長噝起來,身子縮了縮,歪頭死死盯著麵前這個肥嘟嘟的小毛孩,始終冇有邁開腿溜走的意思。

“阿善啊!不能打‘小肚’呀,來,奶奶這有兩塊錢,你拿去買點東西吃吧。”

老人家趕緊掏著衣兜,走到自己的好孫兒旁邊,麵上雖是正色,嘴上卻是溫聲溫氣,從兜裡掏出了兩塊錢硬幣。

原本準備踢出第二腳的阿善一聽,拐過頭見老人家抻著手,那攤開掌子上邊放著兩塊錢鋥亮亮的硬幣,便一下收回腿子,臉膛笑出一副天真無害的樣子,心喜地抓過錢幣,轉而歡歡蹦蹦地出了巷子。

再回來時,他手裡已多了兩跟冰棍。

“冰的東西不能多吃啊,不然吃多了肚子該不舒服了。”

老人家親善地笑著說。

阿善冇有理她的話茬,把濕溜溜的冰棒填進嘴裡,又將其從嘴裡拖出來,小眉頭一皺,嚴正地說:“你可不能告訴我媽媽!說我吃冰東西了!”

“行,我不告訴你媽媽。”

老人家的眼梢笑開了些,一顆充滿關愛的心彷彿從她的胸腔裡升起,升到她的麵上發起亮來:“冰好吃嗎?奶奶都好久冇吃冰了,你肯不肯分一點給奶奶啊。”

阿善一聽,手裡的的冰棒也不香了,立刻換出一副一本正經架子來,跟要教育人似的:“老人家不能吃冰!老人家吃冰會死。”

葉玲在回房間的途中聽到阿善這樣振振有詞地一句話,差點笑噴了牙,但想想,又覺得唏噓不已。

“你這冰是誰給買的?”

胡蔡香恰恰駕著油亮的綠漆三輪車回來了。一瞧到自己兒子不本分地持著兩支光滑的乳冰,她那彤彤的饅頭臉上就燒起了幾分慍意,兩瞥小山眉聳得老高,眼冒精光地說:“你是不是又偷拿我幾塊錢啦!”

“我冇有拿你錢!這是奶奶給我錢買的!”

阿善有力地回答。

“奶奶給你錢買的?”胡蔡香將目光瞄到了老人家身上,麵不改色地說:“你奶奶那來的錢!”

老人家無力而溫溫地說:“我把我屋頭那些紙殼子賣掉啦。”

胡蔡香聽了,轉身直趨老人的屋頭,忽見這裡邊掇拾得這樣清清楚楚,一時瞠目結舌。她洶洶地拔開腿飛了出去,腳步聲一路響響亮亮:“我那點紙盒子放在你那裡礙眼是不是!搞什麼名堂!從早到晚不找個事乾!”

她的氣勢高的跟峨眉山似的,朝徐老人家咄道:“你東西賣了!錢呐!”

“錢……”老人家一時溫溫吞吞。

“嗬!你就好好藏著吧你!!好好地藏好,到時候給你帶進棺材裡!!”

胡蔡香瞪了老人家一眼後便大馬金刀地進了門。

葉玲在樓上的過道裡無聲地瞻了瞻老人家那低眉緘口的模樣,也替人家心酸……

向晚的餘暉散儘了,天上渾著幾片暮暮雲。她出門去“小張食店”買餛飩吃。

等餐的時候,葉玲探眼盯了盯鍋灶裡沸滾的水,隻見老闆娘拿漏網一焯,清透透的餛飩便被漏勺了起來,溜放到了食盒裡,再加上一勺豬油潤色、一小撮味精和食鹽來調味、一小點料酒和蔥段來增香。

“這一份不要加辣。”

“在這兒吃嗎?”

“都打包帶走吧。”

老闆娘聞言,乾練地從一旁抽出幾條塑料袋來,風也似地套住圓邊的食盒,將袋子一提,交遞了過去。

葉玲一手攜了兩袋小餛飩,一手攜了一袋柑橘。在回去的路上,她又遇到那個被家暴的婦人了。這次對方蝸在一隻大號的紅盆前,埋頭揉著裝在滿盆肥皂水裡的幾坨衣服。而她走過時,對方不覺抬眼看了她一下。

婦人的臉上好像又添了新傷了……

到了一弄後,葉玲徑身往巷尾去。在巷尾那麵紅牆的左旁有一隅亂糙糙的花壇。花壇毗鄰著一扇四格玻璃的小花窗,窗裡頭綴著一麵陳舊的綠紗簾子——這便是胡蔡香的婆婆所住居室的外窗。

葉玲貼近花壇鄰邊,用指節輕輕叩響了玻璃。

“‘小肚’,你又不乖了。”居室內的老人家悶悶地說了一句,此後房裡傳出一陣窸窣的響動。

忽地“呲喇”一聲,綠紗簾被撥開了。窗後是胡蔡香婆婆這暮氣的臉膛。

葉玲先將一袋水果放上窗台,不少鮮橙從鬆敞的袋口中滾了出來。她又將一盒被捂得霧濛濛的小餛飩放了上去,笑著:“老人家,你給我那二十塊錢被我拿去買了點東西,都在這兒了。”

“你以後叫我‘徐老’就好了。”

徐老人家笑著,目光轉到葉玲攜來的這幾樣東西上,,訥訥地說:“你買這些東西……”

“用你的錢買的東西肯定就是給你的。呐,你看,這是小張家的餛飩,你該是挺久冇吃他們家的餛飩了吧。”

徐老人的目光似落旭一般垂垂而下,盯了盯窗台上這兩袋東西後,目光又似朝暉而上,有了光彩,映在葉玲身上。她由然一笑,延開的皺紋勾勒出一種親和力:“是啊,挺久了……”

-上。“壹塊壹啊。行,那你等會兒哈。”胡蔡香的婆婆拄起自己的鵝頭柺杖來,蹣跚地進了屋。“我扶你吧。”葉玲恰時出現了。老人舒鬆的麵膛上顯出和光來:“小葉啊,能不能幫我這老婆子一個忙啊。”“要幫什麼?”老人靄然地說:“幫我搬點紙殼子。”“紙殼子?”葉玲不明所以,轉眼瞧了瞧那個瘦老翁。隻見他背後駐了一輛漆藍色三輪車,車上載了滿滿的紙皮殼。胡蔡香的婆婆領著葉玲進入了樓梯口的那個走道裡。這條“L”形的走道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