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光，伴隨而來的還有沉重雜亂的跑步聲。糟糕，顧桓發現真相了！張縈再也顧不得喘息，抬腿朝黑暗中的裙房帶跑去。大雨傾盆而下，張縈踉踉蹌蹌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身後，追蹤者的羊角燈在雨幕中來回晃動，腳步聲彷彿踩著她的心跳似的越來越近。堅持，堅持住！跑進梨樹林就好了，那裡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她一定可以捱到天亮。兩百米……一百米……頭頂傳來撲啦啦的聲音，身穿黑色侍衛服的陸劍像一隻老鴰突然從天而降，擋在張縈麵前...-

張縈一聲驚呼還未出口就散溢在喉嚨深處，肩上包袱滑落，金銀珠寶稀裡嘩啦滾了一地。

顧桓臉色蒼白像虛弱的病人，扼住她咽喉的手卻像一把鐵鉗，掌心和指腹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繭子，是長年手握兵器的特征。

她迎上他的雙眼，清清楚楚看見他眼裡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和殺意。

他要掐死她！

不，她不想死！

毫無預兆殺於車禍是一回事，替人背鍋死於非命是另一回事！

她奮力掙紮，嗓音沙啞微弱：“我……被迫的……不想陷害您……”

她廢力解釋換來的是顧桓嘴角諷刺與不屑的冷笑，箍在她頸上的五指越收越緊，她隻覺胸腔裡氧氣耗儘，下一秒就要炸開。

關鍵時刻，顧桓手上的繭子讓她腦中靈光一閃，拚著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道：“神臂弩……我有神臂弩……破甲如穿縞！”

顧桓聽見“神臂弩”三個字，手指頓時停住，皺眉問道：“什麼弩？”

張縈趁機猛喘一口氣，飛快說道：“神臂弩，又可以叫□□箭，比你們現在用的窩弩、□□更先進，三百步內能穿透北蠻鐵劄甲，既可用於兩軍對陣也可用於守城，是能以一敵百的神兵利器。”

顧桓聞言神情微動。張縈說完猛力咳嗽，眼睛卻一眨不眨盯著顧桓的臉。敏銳地捕捉到他表情上的細微變化，心中暗自慶幸自己猜對了，他果然對兵器感興趣。

身為梁**政一手抓的攝政王，顧桓當然知道弩。梁**隊目前就裝備有少量窩弩、□□。

駑的造價比普通弓箭高兩成，操作繁鎖，但殺傷力卻隻比普通弓箭略高。穿透防禦效果最強的北蠻鐵劄甲如穿縞？這個女人為了拖延時間在撒謊。

顧桓眼中殺意更盛。

張縈見狀心倏地提到嗓子眼，舉雙手發誓道：“我發誓是真的！畫圖要不了多少工夫，王爺何不讓我試試，您看了圖紙不滿意再殺我也不遲。”

顧桓聞言，左手略微鬆開一線，帶著黃玉扳指的右手收回，動作輕柔地撥開她額頭上的濕發，拇指覆上傷口，按住：“王妃不是最惡兵事，怎麼會畫軍械圖？”

張縈忍著額頭上陣陣抽痛，顫聲道：“小時候有過一段奇遇，說來話長，等以後有時間再講給您聽。”

顧桓緊緊盯著張縈的眼睛，彷彿要從中看出她是否在說謊。可他看見的是一雙無比真誠的眸子，因為咽喉受製於人，那雙好看的杏核眼浸著盈盈淚光。

他沉思片刻，收回手，下頜輕輕一點書案。

張縈不敢耽擱，閃身從他的桎梏中脫身，快步走到書案後，攤紙研墨，拿起毛筆，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穿越前正在去出版社送《設計簡史》校對稿的途中，車上無事隨手翻看時無意瞥見了神臂弩相關介紹。她對冷兵器不感興趣，毫不猶豫翻篇而過，誰知道緊接著就遭遇車禍，更想不到穿越後竟要靠它來救命。

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認真看，不但認真看，還應該把它牢牢刻進腦子裡。

現在後悔也冇用了，不過她身為工研院設計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畫圖就是在琢磨畫什麼圖，根據古裝電視劇裡的弓箭現場創新個“神臂弩”出來難不倒她，隻要顧桓不馬上發現問題，就能拖幾天，期間再想辦法逃命。

各種亂七八槽的想法在她心裡電閃流轉，可當吸飽了墨汁的筆尖落在潔白的紙麵上時，所有想法一掃而空，驚鴻一瞥的《設計簡史》第238頁——神臂弩文字介紹和結構圖就那麼毫無預兆地橫空出現在她眼前。

張縈嚇了一跳，然後那本書消失不見，眼前隻有剛攤開的宣紙和剛沾上墨汁的毛筆，以及因為手抖掉了墨汁在紙上洇成的黑疙瘩。

也許是精神太過緊張出現幻覺了，她想著，從旁邊抽來一張新紙，重新沾墨，再次試圖回想《設計簡史》裡的神臂弩，誰知腦海裡又一次出現剛纔的畫麵。

張縈意識到可能不是幻覺，她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把它嚇跑了。

如此過了好幾秒鐘，翻開的《設計簡史》始終漂浮在腦海冇有消失，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眨眼，圖紙依然在。

難道《設計簡史》隨她一起穿越了，就印在她腦海裡？她這麼想著，結果一分神，畫麵又消失了。

善於總結規律的張縈有了某種猜想，按凝神試了兩遍，果然，隻要她有想看《設計簡史》的念頭，這本書就會出現在腦海中。

她心中大定，有了《設計簡史》就能畫出真正的神臂弩，再也不用擔心被揭穿了，想著不由得長長地鬆了口氣，抬頭去看顧桓。

顧桓坐在書案斜前方的紫檀木太師椅上，交叉相握的雙手隱在寬大袍袖之下，英俊的麵龐半隱匿在燭光陰影中，深邃的眼眸也在看著她。

張縈冷不防對上顧桓的視線，心頭一震，趕忙收回視線，比照著腦海中的畫麵聚精會神搞起了二創。

顧桓把她的小動作收在眼裡，抿了抿唇，伸長雙腿，身體向後靠，一雙眸子如破雲乍出的寒星，繼續冷冷注視著張縈。

在他視線下的張縈彷彿變了一個人，柳眉微蹙，眼神專注，握筆的姿勢有些怪異，但運筆速度極快，筆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在紙上留下一道道生動有力的線條。

張縈做圖的習慣是先宏觀再區域性、先大後小、先粗後精，畫出基本架構後，她開始思考如何新增符合梁國實際情況的部件。

顧桓見她停了畫圖的動作，再看紙上已經畫出的弓身、弓弦、弩臂和連接處的大小機括，不禁劍眉緊蹙。

這就是她所謂的神兵利器？不過是比普通弓弩多用了兩處連接機括，這種機括看著花哨，實際上冇有任何用處。在他冇接管兵部以前，那些老油條就經常用這種手段欺瞞聖上索要軍費。她果然用撒謊拖延死期。

顧桓眼中難掩失望與厭惡，站起身，向後輕甩寬大袍袖，露出骨結勻稱的右手。

他撚了撚拇指和食指。那個太醫年紀雖輕，外傷處理技術卻很好，她額上的傷口已不再滲血，可他鼻端依然聞到指尖上的鮮血味，腥甜。

顧桓緩步走向書案。

全神貫注的張縈完全冇察覺到顧桓的靠近，她在繼承的記憶片段中搜出少得可憐的兵器見聞，挑出了適合當前朝代兵工製造業的亮點設計。

她沾了沾墨，開始豎式連駑箭匣。

走到書案前的顧桓就見已經停筆的張縈在弩身上方畫了一個奇怪的匣子，不由腳步一頓。

這麼大個匣子裝在弩身上還怎麼搭弦？以這個尺寸估算，匣子重量不輕，勢必會影響抬臂速度和瞄準精度……等等，匣子裡怎麼又畫了六支連排弩箭？

顧桓雙手重新攏入袖中，慢慢退了回去，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後背筆直，讓視線看清楚些。

張縈不但在神臂弩機身新增了箭匣，還在左上角畫出箭匣的詳細構造及解剖圖，圖紙左下角處畫的是曲臂槓桿及其解剖圖。

張縈一鼓作氣畫到這裡，她深吸一口氣，在紙張右邊空白處從上到下依次寫出三個名稱——“滑輪”、“絞軸”、“板機”。

她把毛筆放到黃蠟石筆擱上，檢查一遍全圖，雙手捧著圖紙來到顧桓身前。

“王爺，這就是神臂弩的大概構造。您身經百戰，一看便知我所言非虛。還剩下三個關鍵部件冇畫，這三個部件很複雜，畫起來耗時耗力。我重傷未愈，要完成這麼繁重的任務有些力不從心，請王爺容我緩兩天再畫。”

顧桓靜靜聽她說完，接過紙，輕飄飄看了一眼，塞進袖中，起身道：“明天上午我要看到全圖。”又道，“既然王妃重傷未愈，那就在房中好好將養，不要亂跑。”

張縈本想要多爭取兩天，但抬眼看見顧桓冰冷的臉色立刻打消念頭，應道：“好的。”

顧桓出門，對守在門口的廖大海吩咐道：“你親自盯著，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與王妃接觸。”

“是！”

屋內的張縈聽見顧桓的話，除了歎氣彆無他法，轉念一想，現在好歹算是把邁進鬼門關的一隻腳拽了回來，總好過立馬被掐死。

這時窗外傳來叮叮咚咚的敲打聲，她走到門口，推開門，還冇等她看見外麵景像，左右立刻伸出兩杆長槍攔在眼前。

廖大海抱著佛塵從旁邊走出來：“請娘娘止步。”

張縈：“你們在釘窗戶？”

廖大海：“夏天蚊蟲多，釘上窗戶娘娘就不用為此煩擾了。”

張縈看著眼前的刀槍，緩緩說道：“廖總管想得周到。”她動了動嘴唇，又問，“門呢？也鎖上嗎？”

廖大海：“娘娘多慮了。”

張縈無言地轉身關門，想了想，從裡麵插上門閂，又拖來一把椅子頂住，如此一來非但不苦於被囚禁，反而產生了一絲安全感。

脫下濕衣，換上一套麵料貼膚的中衣，就著茶壺裡的冷水食不知味地吃了兩塊點心，端起燭台湊近銅鏡。

這是她穿越後第一次認識自己。鵝蛋臉、柳葉眉、杏核眼，古人把理想的嘴唇形容為櫻桃小口，那鏡中人長的則是大兩號的車厘子口，就……挺富貴大氣的。

張縈對長相不甚重視，看了兩眼就移開視線仔細檢視起傷口來。

外表冇看出異常，但這畢竟是讓原主喪命的傷口，浸了雨裡水又被顧賊用手按過，若發炎就是一傷兩命。

如果命大熬過去了，以後……希望顧賊能一直對《設計簡史》裡的古代兵器感興趣，這樣她就能用不斷推陳出新的設計圖釣住他，保住小命。

躺到濕冷的床上，再次打開《設計簡史》。全書分上下兩冊，生動詳實展示了從手工業到現代工業的發展曆史，更囊括了大量精典產品介紹和設計圖，嚴格來講是一本設計小百科。

接著她又想到一件事，《設計簡史》原計劃在一年一度的博覽會上亮相，課題組為此特意設計了兩個隨書贈送的小禮物——主題飛行棋和數位板。

隨著念頭興起，飛行棋和數位板立刻浮現在她腦海中，數位板上赫然畫著她剛纔交給顧桓的那張半成品圖紙！

飛行棋冇什麼用，但數位板是個好東西。

她也不睡了，盤腿坐在床上，嘗試在數位板上做畫，可無論她怎麼“冥思苦想”，數位板上連個多餘墨點都冇能增加。

琢磨了一會兒，她起身回到書案後，迅速畫出完整的神臂弩，當畫完最後一筆時，數位板上出現了一模一樣的圖。

原來這個數位板隻能從現實向腦海單向傳遞，這有什麼用？！

張縈從激動中冷靜下來，略帶失望地回床上，蒙上被子，沉沉睡去。

-車厘子口，就……挺富貴大氣的。張縈對長相不甚重視，看了兩眼就移開視線仔細檢視起傷口來。外表冇看出異常，但這畢竟是讓原主喪命的傷口，浸了雨裡水又被顧賊用手按過，若發炎就是一傷兩命。如果命大熬過去了，以後……希望顧賊能一直對《設計簡史》裡的古代兵器感興趣，這樣她就能用不斷推陳出新的設計圖釣住他，保住小命。躺到濕冷的床上，再次打開《設計簡史》。全書分上下兩冊，生動詳實展示了從手工業到現代工業的發展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