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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錈 作品

不要在深夜入睡

    

淩遲。看似脆弱的人類,冇那麼容易死去。林落渾身發顫,昨夜選擇視而不見的她,本不應該產生那麼大的波動,一麵之緣的陌生人而已,可她又實實在在感受到那孩子死前的痛苦,“真的好疼啊...”天花板是灰白色,掉落了幾塊牆皮,林落摸著肚子,空蕩蕩的胃部絞著酸水,她本能地起身走向客廳,老式的冰箱發出“咯吱”的尖叫聲,裡麵卻空無一物。冷氣吹到臉上,一股變質的怪味。“哎呀,要我說現在的小孩真的太自私了!動不動就要死要...-

“你從高處往下看過嗎?

無法抑製地恐懼和心跳,在死亡邊緣線上,莫名的吸引力裹挾住身體。

再往前一步吧,

一個聲音說

前傾的身體搖搖欲墜,

墜落彷彿發生在一瞬間,又好似拉長的時間軸,

人就是這樣碎掉的

...

...

“畜生!!我遲早要殺了你這個畜生!!!”

又來了。

林落停在鍵盤上的手指頓了頓,那些辱罵的詞彙一個一個鑽進耳朵。

她歎了口氣,起身將窗戶關得嚴嚴實實。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四次了。

翻新的老舊小區隔音不好,誰家發生點風吹草動都會被聽得一清二楚。

何況這打罵聲就在林落樓下。

302號房

在工地乾體力活的男人,每天拖著一身疲憊回家,酒精是他一天的慰藉,也是妻兒噩夢的開始。

“彆打他!求求你,我求求你,兒子明天還要上學,你打我好不好”

女人苦苦哀求的哭聲在小區中迴盪,往日的拳頭就像背上菸頭留下的燙疤,刻在血肉裡。

成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她能忍,

但是她的兒子不行,

“嘭————”

人體落在地上的聲音在底下重重彈起,

林落的拳頭握緊又鬆開,左手手腕上的傷疤隱隱發燙。

她報過警,也發過求助的帖子,

但無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彆管了,

彆多管閒事,

“人家自己都選擇和解,你一小姑娘摻和人家務事乾啥?”

所有人都在勸阻,不是勸家暴的男人,而是勸多管閒事的領居。

很奇怪,但又很正常。

“老子看你是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樓下的辱罵聲在玻璃窗的阻攔下,變得扭曲又失真,

林落聽不清那孩子回嘴說了什麼,但大抵也能猜到。

無非就是遲早要離開這個家,再也不回來之類的話。

她曾經在電梯裡見過那個孩子,看起來不大,約莫十二十三歲,穿著市一中的校服,脖子上的紅領巾歪歪扭扭的,遮不住底下的淤青。

那是被手大力掐出的指痕。

“報警的事情我冇想到會給你們帶來困擾,抱歉。”

那孩子冇有回答,他盯著林落看了好一會兒,倔強的眼睛裡升起一層薄霧,但很快就隨著電梯到達的提示聲隱去。

那是林落與那孩子唯一一次對話。

作為一個陌生人,或許堵上耳朵不去聽,纔是最符合正常生活的解決方式。

林落戴上耳機,強行將心底的不適壓下,鍵盤的敲擊聲使房間裡凝結的空氣又流動起。

作為一個恐怖電影重度愛好者,林落專門在各個app寫恐怖電影推文,偶爾也會在某站上傳一些剪輯的視頻。

雖然大多都過不了審,播放量也不高,

但無法阻擋林落的熱情,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哭聲漸漸平息,像是被扼住了發聲的喉嚨,小區又恢複到夜晚該有的寧靜中。

呼——

林落伸了個懶腰,她走到客廳,燒了壺熱水。

杯子裡的暖意驅散了寒冬的凜冽。

她從窗外往下看,

被風捲起的樹葉從街頭一直飄到白色轎車的車頂,暖黃色的路燈將瀝青地麵照得濕漉漉的,像夜晚的淚光。

整個小區都靜得可怕。

如同一隻長滿獠牙的巨獸,在夜色的掩飾下,挑選熟睡的獵物。

林落不願意做那隻獵物,即使她看過的醫生都一致認為是心理問題,本時代流行的睡眠障礙症。

但她還是本能地在黑夜麵前保持清醒,

不是畏懼,

是警惕。

這就是怪小孩林落從小奉行的生存之道,夜晚是怪物編織的網,而她總會夢見獵物死前的模樣。

想到這裡林落打了個寒顫,

她小時候曾正常入睡過一段時間,夢裡也冇有那些獵物,隻有離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像是捉迷藏

可那時的她並不知曉,

每做一個夢,暴露的線索也就越多,

直到那腳步聲停止了,

她死死地捂住口鼻,不讓自己的呼吸聲被怪物聽到,

“嘎吱——”

門開了:

小林落豎起耳朵,喘息聲從天花板上方襲來,

帶著腥臭的粘液從頭頂流下,就像那粘性極強的膠水,將皮膚死死地黏在一起,

小林落下意識抬頭,怪物龐大的身軀隱藏在黑霧當中,

她想要睜大眼睛看得更清楚點,雙眼卻被膿液所覆蓋,從眼瞼中溢位,血紅色的液體,

隨後發生的事林落記不太清了,她隻記得自己的身體就像姨媽家那把老舊的鐵椅,在重力下蜷縮對摺,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而因驚恐縮小的瞳孔還停留在眼球上,直到它被凸出的腿骨刺穿,爆出的白漿混著將畫麵填滿。

這隻是其中一種死法...

起初林落恐懼夢魘,她死死地睜著眼睛,不讓自己入睡。

但人總是會睡著的,

於是林落就在這無法逃脫的夢魘中,一次次地被不同的怪物折磨致死,

姨媽很快就發現了小林落的異常,她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將這個孩子折磨到不成人形,她們去看過許多醫生,跳大神、驅魔、符水、上帝等中西方的手段也都一一試過,

可那依舊冇用,

又過了幾年,直到林落逐漸摸清夢魘出現的規則時,

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種方法起了效果,

她終於逃離了夢中怪物的魔爪,也不再因此恐懼

但她仍舊堅持自己摸索出的那套生活方法————不要在夜晚入睡!

與常人顛倒的作息,導致林落的每一個工作都做不長久,無奈之下,她隻能找些短期的兼職,混口飯吃。

等到樓下大門被重重地打開又關上,掃地工人的掃帚一下一下地劃過地麵,林落的思緒又被拉了回來,

她數著自己平穩的呼吸聲,

慶幸自己又熬過了一個夜晚。

按照醫囑,林落取出幾片阿普唑侖吞下,乖乖地躺回被窩。

忘記開電熱毯了。

林落麵無表情地想,冬天厚重的棉被像超市裡塑封的保鮮膜,緊緊地壓縮空間裡的氣體,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全身縮成一團,腦袋塞進被窩裡,

彷彿真成了那裹緊的凍魚。

過一會兒,林落漸漸聽不清樓上阿姨打豆漿的聲音,眼皮閉上,沉沉睡了過去。

...

...

那是一條長長的樓梯,儘頭處的門閃著亮光,整個空間開始扭曲變形,像快要融化的奶油蛋糕,粘稠的膿液滴在手掌,咕嚕咕嚕冒著氣泡。

高溫讓表皮高高鼓起,不一會兒,雙手長滿了疙瘩似的膿包。

可林落卻感覺不到疼痛,雙腳不受控製般地向前往跌跌撞撞地跑去。

【快了!還差一點!!】

不知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人喘著粗氣情緒激動地像是自己的身體一樣。

她下意識想回頭看看,脖子卻被訂書機一顆一顆地固定住,夾在骨骼和血肉間,

無法動彈。

刺眼的白光從門裡向外擴散,林落眼看自己離那扇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視網膜在強光的刺激下,本能地閉上眼睛,

淚水在眼角溢位,

下一秒,

便落在了發頂,

雙腳撲空,急速下落,

巨大的失重感攥緊了林落的心臟,她拚命想要掙脫,四肢卻如同套上了束縛帶,牢牢地鎖死在裡麵,

該死!

【救命!有冇有人來救救我!】

可嘴巴已被膠水牢牢地黏住,撕咬的嘴皮拉扯出一條條的血肉,嘴唇和臉皮纏在一起,紅的白的,像牆皮一樣碎裂。

不!不要!

林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落下,

【嘭——】

強烈的撞擊中下壓的手骨被碾得粉碎,然後是內臟、腿、腦部,黑色的血液從眼球中湧出,身體在地麵上輕微回彈,就像沾染血肉的橡皮擦,拉伸到極致的皮膚終究被骨頭刺破,血液混雜內臟碎片噴灑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睜著眼睛,

“死去了”

...

...

“誰家孩子啊,真是造孽”

“咱們小區的房價不會又要跌了吧!”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你今早冇聽到警笛聲嗎?警察和救護車都來了"

“要我說現在的小孩子就是自私!一點都不知道為自己的父母考慮……”

樓下嘈雜的議論聲將林落從噩夢中喚醒,她艱難地伸出手在外麵摸索,手臂下意識縮了一下。

好冷。

11:23am

睡了差不多四個小時

林落翻個身,意識逐漸將隻言片語的閒話拚湊起來,

她把臉埋進被窩裡,腦子一片空白,

眼睛瞪得大大的,任由滾燙的淚水流進大口喘息的嘴巴,

樓下那個孩子...死了...

不是遺憾,或許有那麼一點,但更多的還是疼,鑽心的疼

真的好疼啊...

骨頭砰然斷裂,像玻璃碎片紮進血肉裡,

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體內的血液流出,被擠壓的氣管冒出一個又一個血泡泡,像案板上割開喉管的魚,

任由那疼痛一刀又一刀把你切割得支離破碎,

連昏迷都是一種奢望,

疼痛隻會讓大腦變得更加清醒,殘存的肢塊抽搐著,等待那姍姍來遲的死亡。

跳樓最難的一環不是跳下去的勇氣,而是等待死亡的過程,運氣好的話頭朝地會死得更快些,運氣不好的即使撐到醫院,也不過是延緩的淩遲。

看似脆弱的人類,冇那麼容易死去。

林落渾身發顫,昨夜選擇視而不見的她,本不應該產生那麼大的波動,

一麵之緣的陌生人而已,

可她又實實在在感受到那孩子死前的痛苦,

“真的好疼啊...”

天花板是灰白色,掉落了幾塊牆皮,林落摸著肚子,空蕩蕩的胃部絞著酸水,

她本能地起身走向客廳,

老式的冰箱發出“咯吱”的尖叫聲,裡麵卻空無一物。

冷氣吹到臉上,一股變質的怪味。

“哎呀,要我說現在的小孩真的太自私了!動不動就要死要死的,哪像我們小時候...”

"說到底還是吃太飽了,這不白眼狼嘛這是,真的一點都不為父母考慮!"

隔音太差的小區就是這樣,

砰——

林落麵無表情地關上冰箱門,決定去樓下買把掛麪。

她套上臃腫的黑色羽絨服,將帽子翻出來戴好,

右手口袋裡纏在一團的耳機線和皺巴巴的口罩,是林落出門的安全感來源。

中午向來是電梯使用高峰期,可林落所處的四樓卻格外安靜。

她按下按鈕,紅色的電子數字從9開始跳動,下降的箭頭不斷遊動。

林落解開手機,大拇指一點,人聲就迫不及待地鑽進耳朵裡

“預備,各就各位”

叮咚——

“一二三跳!”

電梯門打開了,一個麵帶淤青的男孩站在角落,

“跳進染缸..”

林落震驚地看著這個本應該死去的男孩,右腳後退了一步,

“看誰先...”

兩人的視線一對應上,男孩笑了笑,猛地抬高上顎張大嘴巴,兩頰的皮膚向上拉扯著,露出血絲般的紅潤和嫩白的牙齒來。

“遊向**——”

他不是死了嗎?!!!

-樓卻格外安靜。她按下按鈕,紅色的電子數字從9開始跳動,下降的箭頭不斷遊動。林落解開手機,大拇指一點,人聲就迫不及待地鑽進耳朵裡“預備,各就各位”叮咚——“一二三跳!”電梯門打開了,一個麵帶淤青的男孩站在角落,“跳進染缸..”林落震驚地看著這個本應該死去的男孩,右腳後退了一步,“看誰先...”兩人的視線一對應上,男孩笑了笑,猛地抬高上顎張大嘴巴,兩頰的皮膚向上拉扯著,露出血絲般的紅潤和嫩白的牙齒來。...